听到何夫人这么说,梁山荷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梁见喜莞尔,“我三姐姐在京中素有才名呢,即便是仙女也可比得。对吧姑姑?”她转而去看梁山荷。
后者尴尬牵起嘴角全当微笑了。
“我母亲早逝,我幼年当家,这些三姑姑都看在眼里。三姑姑看我长大,待我极好,如同半个乳母般…“梁见喜叹了口气,“长姐未嫁,我们做妹妹的不能议亲,三姑姑也是为了我和六姐姐考虑。”
何夫人低头,但笑不语。
“我们喜儿心地良善,明白姑姑的良苦用心。”梁山荷明知梁见喜是在暗讽她,却不得不顺着她的台阶走下去。
“夫人今儿个来提亲,聘礼单子可带了?”梁见喜又问。
何夫人招招手,便从她身后走出个身材矮小的婢女,她手持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就是何家的聘单。梁见喜拿过,扫了几眼又随手放下,开口道,“夫人或是不知道,自从我祖父仙逝,家产虽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但我年幼,并不擅打理,这好些个产业,已是入不敷出。如今梁家不比往昔......”
“七妹妹!”贾璧月惊叫出声,蓦地又放缓了语气,“你在说什么笑话呢?”
眼见着贾璧月的脸色比起之前更加阴沉,梁见喜顿了顿,匆忙改口,“梁家不比往昔,但三姐姐的嫁妆,我也已尽心备好了,不能亏待了姐姐。”
明月送来了贾璧月的嫁妆单子,“请何夫人过目。”
梁见喜的为难落在何夫人眼里十分刺眼,但好在嫁妆还算让她满意。她点了点头,精明的眼光在贾璧月和梁见喜当中打转,“那这亲事便定下了?”
“自是如此。”
梁见喜又同何家闲聊了几句,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这尊大佛。她神色疲惫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看见院门外站着四个戴着头巾的小厮。其中两个见到梁见喜回来,下意识地就想去通风报信。
只不过此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一步也不敢挪。
“你去告诉我大伯一声,说七姑娘一会就前去拜会。”梁见喜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
那人松了口气,一溜烟跑了。
她随后又附在明月耳边低语两句。
明月低头应声,小跑着钻进了侧门。
不多时她又带了个婢女回来。
带来的婢女名叫惊鹊,她身量纤长,步伐飞快。
三个人穿过长廊,远远地就看见院内围满了人。
平时敞阔安静的小院此时比街上还热闹,几个婢女老妇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嘴脸仰得比天都高。白砖红瓦的院门被花花绿绿的衣衫掩盖,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婢女看到梁见喜更是连礼也不敬,“不知七姑娘去哪了?可叫我们几个好等。”
惊鹊出声反驳,“你们大房的人都是这样无礼的吗?见到七姑娘还不赶紧行礼。”
“七姑娘可千万别怪罪,我也是奉了大爷的命来请姑娘去他院里说说话的。”方才说话的婢女又大声道。
“呦,知道的是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问罪呢!”惊鹊跟她计较起来也不遑多让。
那婢女白了惊鹊一眼,“七姑娘还是快些同奴婢前去吧,别让大爷等急了。”
惊鹊还想说什么,只见梁见喜摆摆手,温温柔柔地出声,“把她捆起来。”
得到主子首肯的小厮迅速拿出麻绳把这个不懂礼数的婢女五花大绑起来。
“七姑娘你可瞧清楚了,我是大爷院里的人。你动手也要掂量掂量,看事情捅到大爷面前,他会不会轻饶了你!”与梁见喜呛声的人是梁家大房梁仲日屋子里的掌钱丫鬟,叫芙蓉。前些日子府里对账,她来梁见喜院里回过几次话,梁见喜对她有些印象。
这个芙蓉似乎很得梁仲日的喜爱,明月曾说过,自己不止一次看到芙蓉和梁仲日背着大房正妻任氏在自己院里旁若无人的亲热。
仗着这层关系,芙蓉在梁家总是盛气凌人。
“不过是一群怅鬼养出来的作恶丫头,我想打就打了!”在芙蓉及众人怠慢的目光下,梁见喜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我把你拎去他面前,叫你看看你的大爷他如何驳我!“
她指挥院里最身强力壮的两个小厮把其他几人一并捆起来,拎去了大房梁仲日的面前。
梁仲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见到心爱的芙蓉丫头被捆,他又焦急地询问,“喜儿,你这是做什么?”
还没等芙蓉开口,梁见喜眼睛一抹,哭得伤心欲绝。
“喜儿知道自己年纪尚小,又人微言轻,大伯对喜儿掌家之事心有不甘!只是这管家的名头既然落到了喜儿的头上,大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容忍手底下的人这么作践我呀?”
梁仲日被梁见喜哭得晕头转向,他看了看梁见喜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停摇头的芙蓉,“喜儿!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快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芙蓉刚想开口,又被梁见喜甩了一巴掌。
“说白了这芙蓉丫头,大伯还没纳她做妾呢,就已经骑到喜儿头上来了。这,这难道不是大伯吩咐的吗?”
席上并没有外人,除了大房夫妇,还有送走了何家匆忙赶来,还没来得及告状的三房母女。三房梁山荷是人精,她虽然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使唤丫鬟想把梁见喜拉起来。
被她灵活避开了。
原本正在看热闹的任氏听到梁见喜的话,气得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梁仲日!你....你竟背着我和一个婢女厮混到一起?!”
“子虚乌有!”梁仲日心虚地甩袖,“梁见喜!你别哭了!你仔细说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污蔑你大伯!”
“是芙蓉亲口和我说的,说大伯您是她在梁家的依仗。”梁见喜捂着脸直哭,“大伯若看喜儿不顺眼,不如把喜儿赶出梁家!喜儿受不了这种屈辱!”
之前随明月一道来的婢女惊鹊十分聪敏。
她听到梁见喜开口,趁别人不注意飞快地跑到梁家大门口,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求求梁大爷饶过我们家姑娘!不要把她赶出门去啊!我家姑娘心善,断不会追究被大爷身边的婢女欺辱之事!还望大爷不要赶走我家姑娘!”
她一连求了好几遍,直到有看客把她搀扶起来,她才悲痛地哭晕过去。此番举动给追来堵截的小厮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此前她身姿之伶俐,连梁家大爷院里三个护卫追了个满院都没能碰到她衣角半分。
圣京百姓皆知梁老太爷谢世才满一年,七姑娘这管家权在手里还没捂热呢。这么快连府里的婢女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又打算着要把可怜的七姑娘赶出家门,这不明摆着觊觎她手里的管家权吗?
旁观者纵然不相信稚嫩的梁见喜可以经管好偌大的梁家,可对于平头百姓而言,比起家宅争斗里那点见不得人的恩怨,他们更愿意亲眼看到高门世家由盛转衰的局面。
一时间无数人围在梁家大门前对着空气指指点点。
此刻梁家大爷高坐在首,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般心焦。他一副被欺侮的难堪样,瞪着梁见喜的眼睛透露出狠毒。
梁见喜假装看不见他的眼神,她悲愤难慨,几乎要和惊鹊一样哭到晕厥。
贾壁月环视了一圈屋里僵住的几人,“七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大伯怎么会赶你走呢?不要听信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要去挽梁见喜的胳膊,“大伯会寒心的。”
梁见喜顺势倚倒在贾壁月身上,“三姐姐,我抢走了大伯的管家权,大伯当真不会怪我吗?”
“自然不会,大伯怎么会和你一介孩童计较呢?况且老祖宗过世前从未提及管家之事,不是你的,也未必是大伯的。”贾壁月亲切地抚摸着梁见喜的后背,好似十分关心梁见喜。
梁见喜整个人都攀在贾璧月身上,脸埋在她肩头,低声啜泣。
贾璧月使了好些力气才稳住身子不被梁见喜压倒在地,她咬了咬牙,“七妹妹快别哭了。“
梁仲日的脸色冷得不能再冷。
梁见喜自然不信贾壁月轻飘飘的几句安抚,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梁仲日。
在梁见喜真切的目光下,梁仲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当然!大伯怎么会和你争家产呢!”
“既然不怪罪喜儿,喜儿这下彻底心安了。”梁见喜哭声渐弱,“大伯放心,喜儿会尽快学会掌家之事的,不让长辈们担心。”
她深深看向坐在堂上的每一个人,“喜儿,深谢各位垂爱。”